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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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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放馬過來◎

光兒的爹離開後,楊儀出門,卻給婦人攔住。

這些人對於她提出的方子將信將疑,見楊儀要走,便擔心她是想逃。

楊儀看著婦人哭的紅腫的雙眼,溫聲道:“大嫂,我得去其他人家裏看看。”

光兒母親迎著她的目光,嘴唇發抖:“你真的能救活光兒?”

楊儀道:“我越快看過其他孩童,便越有把握。”

婦人的淚撲簌簌落下:“好,去吧,你去……”

楊儀邁步往外,身後婦人低頭抹淚喃喃:“楊先生,你可是光兒最得意的老師……你可一定要救他。”

就在楊儀去後,那先前給病童們看診的大夫聽說消息,急沖沖地來了,聽說楊儀給開的方子,他目瞪口呆:“這豈有此理,這哪裏是藥?這簡直是玩鬧!”

光兒的娘才升起的一線希望,被這句話差點打碎。

大夫不依不饒:“你們就算不是大夫,難道不認得這幾樣東西?米,藕,還有黃酒,這都是吃的東西,怎能治病?何況是這樣已明顯救不得的癥候!”

不料那婦人聽到這裏,猛地跳起,厲聲罵道:“誰說我光兒救不得!你救不得難道別人也救不得!你這庸醫!不許詛咒我的孩子!”

大夫被她嚇得連連後退:“好、好好……你們信個不知道什麽樣招搖撞騙的人,也不信我,那我就在此看看,等你們上了當,就知道誰是李逵誰是李鬼了。”

楊儀那邊轉到另一個病重的孩童家中,判定是跟光兒一樣癥候。問他家人,也是吃過光兒爹送來的河蟹。

她心裏穩了幾分,又馬不停蹄趕到下一家,這家正是先前被隋子雲抱走又送回的陳澄家裏,陳澄抱著肚子躺在床上,不停地哎吆。

他家裏人見了楊儀,幾乎要沖上來廝打,想起河畔薛放的話,又見楊儀身後跟著一名官兵,這才強忍住,只喪聲歪氣地:“你來幹什麽?”

陳澄聽見動靜轉身:“老師!”

楊儀一楞,原來這一照面,她發現陳澄的臉色並非如先前光兒兩人一樣,而且這聲叫嚷中氣十足,不像是病倒的樣子。

陳澄的母親忙把他摁回去:“你還不好好躺著!先前不還疼得滿床打滾!哼,難道忘了是給誰的害的?”

楊儀對她的白眼視若無睹,走到床前叫陳澄伸出手來,小孩兒乖乖照做,楊儀診了脈,挑了挑眉:“你的肚子疼?”

陳澄瞄了眼家裏人,眼珠轉動:“是啊老師,我吃了那蠻人的肉,就肚子疼了。”

楊儀心頭一嘆,摸摸他的小腦袋,起身往外。

陳家的人愕然:“你怎麽就走了?”

楊儀道:“光兒的爹已經去尋藥了,等弄好了我叫人送一份過來,放心,他無事。”

等楊儀把剩下幾個孩子都看過後,光兒的爹果真把那三樣東西找齊,大家齊心協力,很快將新米和藕節都研磨成粉末,把黃酒熱好,調在一起,給光兒灌了半碗。

光兒早就昏迷不醒,但是給灌完藥不到半個時辰,他的肚子咕嚕了數聲,手足便慢慢動了起來,又過片刻,竟微微睜開了眼睛。

楊儀一直在診他的脈,聽著脈象,心裏越發有數:“只要他嚷餓,便再給他喝一次,然後再過兩個時辰喝一碗。”

光兒的爹跟婦人見兒子竟重新睜眼,心幾乎都跳出胸膛,聽了楊儀吩咐,忙不疊答應。

楊儀叫其他病童家長按照這個方子都去弄,此時圍觀的人都見到光兒有好轉的跡象,一個個都駭然不已,忙都照做。

大夫卻偏不信邪:“恐怕只是回光返照……”話未說完,便給光兒的娘把臉上抓了五道血痕:“再敢這些喪氣話我撕爛了你的嘴!”

婦人正暴跳如雷,就聽到身後光兒叫了聲:“娘,爹?我餓。”

光兒的爹渾身顫抖:“好、好……這裏有吃的!”

婦人聽見兒子喚自己,更是喜歡的雙腿癱軟。

兩夫妻忙繼續餵光兒吃那“藥”,——新米跟藕節,即是藥,也是粥。

光兒又喝了半碗,眼睜睜的臉色轉好,也沒有再如之前一樣嘔吐之類。

不到中午,村中的幾個孩童都已經安然無事了,除了吃過河蟹的光兒跟另一個外還要調養外,其他的都活蹦亂跳,精神十足,哪裏有半點病過的樣子。

楊儀拖著疲憊的雙腳,帶著迎接自己的豆子回小屋。

遠遠地便看見那兩扇本就不太結實的門被摧殘只剩下了歪歪的半扇,她吃了一驚,透過敞開的門扇,發現院子裏的薄荷跟山茶都遭了秧,被踩得七零八落,地上還有些散落的藥草。

在歪倒的山茶旁邊,薛放坐在她素日坐的那張靠背竹椅上,口中銜著一片翠綠薄荷葉子。

斧頭跟苗圓兒一左一右,斧頭蹲在地上仰頭望著薛放:“爺,我可是跟唐三藏去取經一樣好不容易才找到您的,這兒不是好呆的,咱們還是快回京內吧。”

苗圓兒卻盯著他手臂:“哥哥的傷真的不疼了嗎?流了這麽多的血。”

楊儀正躊躇要不要靠前,聽見這句臉色一變。

卻聽薛放揚聲:“先生別是要三過家門而不入吧?”

楊儀抿了抿嘴。

苗圓兒這才發現了她,喜歡的跑跳過去:“姐姐!”

斧頭大驚:“傻孩子,你看不出他是男子麽?叫什麽姐姐。”

楊儀頭大,摸了摸圓兒的腦袋,小聲叮囑:“好孩子,叫哥哥。”

圓兒的眼中閃過一點疑惑,卻還是很聽話的改口:“哥哥?”

薛放那邊把唇一挑:“你全須全尾的回來了,那應該就是事兒擺平了?”

楊儀已拉著圓兒進了院子,越是看清楚院中狼藉之狀,越是皺眉。

但她顧不得先管別的:“旅帥流血了?是傷口……綻裂?”

她已看見薛放的肩頭袖子上殷著大片血跡,一想就知道,之前在河邊他震懾村民拗斷棍棒,恐怕是牽動了傷。

薛放卻掀了掀自己蒙眼的布條:“死不了。你要是擺平了外頭的事兒,還是盡快給我把眼睛弄好,實在不便的很。”

楊儀俯身,把他的袖子挽起,果真那傷口已然綻裂,血流到小臂。

苗圓兒嚇得捂住了嘴,楊儀忙叫斧頭把女孩兒領到一邊兒。

她清理著薛放的傷處:“抱歉。”

“你跟我道什麽歉,又不是你傷的。”

“若不是為我,旅帥不至於如此。”她擰眉端詳那傷處:“旅帥稍等。”

之前楊儀收集了許多草藥在屋內,其中就有一種療傷止血的聖品田七,她曾磨了一包。

當下忙跑到裏屋,卻又倒吸一口冷氣,卻見地上還有散碎的草藥,以及沙馬青日昨日送的苦筍菌子。

她趕緊去櫃子裏翻找,幸虧那田七粉不起眼,並未給荼毒,當下忙取出來,給薛放灑在了傷處。

“果然不愧是大夫,你這兒什麽都有?”薛放淡笑,神色如常。

楊儀知道這藥粉灑落傷處,勢必會有劇痛,他居然還沒事人似的。但她清楚這不是薛放不覺疼,只是能忍罷了。

她輕聲:“旅帥如此,我便放心了些。”

“何意?我什麽時候讓你不放心了?”

“我是說,若要給旅帥治眼,針灸的話,必是極疼,本來怕您受不了。”

“哦,你怕我跟小姑娘一樣叫起來是不是。”

“那其實也是人之常情,不丟人。”

薛放微微歪頭,做出一個打量她的樣子:“我要不叫,你會不會很失望。”

楊儀情不自禁露出笑容,心情放松:“大概會有點兒。”

薛放耳聞那略輕快的一聲笑:“原來你也會笑,還以為你總是那副冷若冰霜死板板的樣子呢,竟也能笑,偏偏我看不到。”

豆子汪汪地叫了幾聲。

薛放沈聲:“外頭是誰。”

楊儀給他將傷口重新包紮妥當,回頭卻見是先前的那位大夫,臉上的抓痕宛然,正一臉赧然跟疑惑地站在門口,她擦了擦手迎過去。

“楊先生,”大夫一改先前的氣焰囂張,很不好意思地躬身:“竟是我有眼不識泰山,可實在想不通,那三樣東西又不是藥,怎麽竟然能比藥更管用?”

“藥用的好,便是救人的藥,用的不好,便是害人的毒,”楊儀低聲:“同樣道理,不管是吃的稻米,甚至路邊一棵草一塊石,用的好,同樣能救人。”

“這、道理我懂,可是今日的法子,實在見所未見聞所未聞。”大夫極其的謙虛,可見實在是心服口服。

楊儀道:“你用止痢丸,黃柏湯來治療,若是尋常痢疾,必定藥到病除,可是你忽略了一點。”

大夫趕忙問:“忽略了什麽?”

“最重要的一點,你沒查明白病因源頭,”楊儀微微皺眉:“興許你先入為主,聽他們說吃過獐子肉,所以再未多想,但我深知癥結不在肉上,而是在河蟹之上。”

“蟹?!”

“就是蟹,蟹類是寒性之物,再加上他們的脈象沈細無力,也證明了這不是熱癥,而是冷痢。”

“啊!”大夫情不自禁驚嘆了聲:“是了,如果是這樣,我用那止痢丸,黃柏湯,都是清熱瀉火的,跟病因正好反了!”

楊儀見他懂了,又進步解釋:“新米和脾健胃,有固本之效,藕節清熱止血,熱黃酒恰能散去寒氣,所以用這三種。先生以後,切勿先入為主,還要踏踏實實望聞問切,畢竟關乎人命。”

大夫滿是感激:“今日若非楊先生,我幾乎鑄成大錯!請受我一拜!”

楊儀後退還禮:“不敢!互相切磋而已。”

那大夫心悅誠服,很有再寒暄結交之意,卻聽院中一聲咳嗽。

楊儀垂首:“對不住,我還有一位病人在。”

大夫看見薛放那不好惹的樣子,也很識相:“那好,改日再來拜會請教楊先生。”

楊儀重進了門,順手把地上散落的能用的草藥撿了些許。

薛放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音:“你在忙什麽?”

楊儀捧著手上的草藥,若有所思:“旅帥若肯,我稍事休息,便行針灸如何。”

薛放的唇角勾起:“怕你不成,放馬過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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